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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riter's pictureEvann Chan

[排球少年] 夏休微光 (黑月)

*炎夏伊甸的續篇

*建築物描寫純為虛構



——誰又曉得,離開樂園的庫丘林是否幸福?



站在描繪凱爾特神話中著名女英雄的斯卡塔赫的油畫前,月島螢陷入了沉思。


「月島君,怎麼還不下班?」


頭髮花白的矮小老人叫住了月島,星期五的晚上,跟月島年紀相仿的職員們大多都早早下班去花天酒地。


「館長!那個…因為明天就開始展期了,想要做多一次最終確認。」


月島推了推眼鏡,嘴上說著看似合理的藉口,但實際上他只是想把斯卡塔赫的油畫獨佔一刻而已。


「下午不是已經做過一次確認了嗎?」


「啊…確認多幾次也不是壞事吧?」


老人帶著耳順之年特有的睿智目光看向月島,生氣地把他趕下班。


「講這種謊言是想騙誰!給我下班!去去!」


月島被半強逼的趕離展示廳,他回到辦公室打卡下班,提起了自己的運動袋,跟月島穿起成熟西裝的樣子不太配襯,尤其袋上還掛著一個小小的黑色貓咪吊飾。


「阿月你居然會用這些可愛的吊飾喔?」


山口曾經這樣說過,月島當時只是說是姪兒送的小禮物而敷衍過去,話雖如此,但月島會使用的原因是因為那只貓咪吊飾跟曾經的戀人很相像。


是的,月島螢曾經有過的戀人很像一只黑貓。


「啊…跟那個音駒的兇巴巴雞冠頭很像!」


日向一語驚人,月島不禁在內心咂舌,或許是無心而出,但月島再次對日向那些野生直覺感到厭惡。


「是呢…跟音駒的主將有點像!」


「黑尾嗎?這樣說就覺得很像!」


尤其是日向說完之後,同桌的東峰跟菅原都跟著鬧,月島板著一臉不爽,在日向的頭頂戳了下去。


「好痛痛痛!臭月島居然戳我的腹瀉穴!」


「我只是沒想過都過幾年了你的腹瀉穴還健在而已。」


月島壞笑著把面前的酒一飲而盡,內心跟酒的味道同樣苦澀。


「黑尾是月島是師父,你們這樣說難免月島會不滿。」


澤村即使過了多久還是秉持主將的風範,及時制止了可能觸發混亂的場面,也讓月島暗自鬆了一口氣。


隨後的聚會時間沒有人再提起過那個黑貓吊飾,但眾人吵鬧的依然持續,只是月島一直都保持沉默,還好他在烏野排球部中從以前開始就是比較惜字如金的隊員,所以沒什麼人察覺到他的安靜。


即使差點被人發現持續使用跟自己毫不相襯的吊飾的真正原因,月島仍然把它掛在每天運動袋上,就像陪著自己上班下班,並肩走在路中一樣。


「嘖…!」


月島也覺得自己很沒出色,思念黑尾而裹足不前了五年,只靠著工作來麻醉自己這種事,大概已經被歸類為「很遜」的事。


在夜幕低垂的無人小徑上,街燈把月島的影子拉得很長,孤獨的他看了看不知何時掛上的一輪半月,繼續踏上回家的坡道。



「哇…這裡就是宮城!」


穿著淺藍白條紋麻質連身裙的女性推住娃娃車,頭戴一頂優雅的藤織草帽,悠閒地步出車站。跟在她身後的男人梳著怪異髮型,背著一個黑色背包,雖然外表衣著都像普通大學生,但旁人驟眼看還是能夠辨別出一家三口來出遊。因為男人手上正好拿著在車站隨手可得的觀光地圖,而女人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閃閃發光的鑽戒。


「嗯…鹽烤牛舌很有名的。」


「真想試試看…那現在去還是?」


「沒關係,但螢還在睡吧?」


「唔…因為早了到達反而不知做什麼才好…」


「那先去旅館吧…等螢起來差不多是晚餐時間了吧?」


「鐵朗さん你呢?」


「我想去個地方,你一個人照顧螢沒問題吧?」


「是可以啦…可是你要去哪裡?」


「體育館。」



烏野附近的民用綜合體育館進行著排球訓練,大部份選手都在進行二對二的訓練,唯獨有兩位成員特別地被一位高個子個別指導。


「首先,攔網的話要有意識,力氣聚集在指尖上,而且不是向上而是向前伸來完成攔網。」


「那是…什麼意思?月島前輩!」


月島聽到後輩的反應,不其然擺出一副不爽的臉。


「簡單點說,你連攔網的意識都沒有。」


後輩聽到月島如此直白的評價,臉色唰一聲變得慘白。


「哈哈哈!沒有意識!哈哈哈!」


有著相同臉孔的隊員正在嘲笑被月島貶得一文不值的攔網員,卻換來月島另一則毫不留情的批評。


「你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一對一攔網時封住對方的慣用手就好!你卻只會動腳不動手連腦都不用,跳蚤嗎?精力旺盛都有個限度吧!」


「跳…蚤?」


「總之你們這對雙胞胎連攔網的基本都沒做到。」


深受打擊的雙胞胎都快要哭著跪地抱烏養繫心的大腿求救更換指導員,雖然烏養額上掛了不少黑線,也不得不佩服月島能夠嗆到這對雙胞胎體無完膚。


「既然月島這樣說,另一個意思就是…只要你們兩人做到最基本的事情,攔網成功率也會快速提升!你們明白了沒?」


苦笑著安慰一對雙胞胎,烏養繫心覺得自己教練當久了,理所當然轉換跑道變成了奶爸,稱職地照顧一群問題兒童。



黑尾坐上了仙台市前往烏野附近的公車,他已經很多年沒有來過這裡,他與月島螢初次見面的地方,就是在這個民用綜合體育館,當時因為烏野的小不點而打了好多個回合,也在整理場地時跟月島搭過話。


踏上了通往體育館正門的階梯,迎面而來的是一對容貌幾乎一樣的雙胞胎,身上披著黑色的外套,黑尾一看就覺得份外懷念,那是烏野高中的隊服外套,跟當年披在月島螢身上的外套沒有絲毫差異。


「你記得攔網要有意識!」


「你一對一時要記得鎖住對方的慣用手才對!」


似曾相識的對話傳入黑尾的耳裡,內心讚嘆著不愧是烏野的攔網,基本攔網要點都有記得。


「但月島前輩真的很兇~」


雙胞胎突然異口同聲提起了一個黑尾掛念的名字,在腦袋思考之前,嘴巴已經叫住了擦身而過的雙胞胎。


「同學!烏野的!」


被叫住的雙胞胎帶著警戒的眼神,開口詢問叫住了他們的黑尾。


「請問…有什麼事嗎?」


「你們認識月島螢嗎?」


「是指月島前輩?我只知他姓月島…剛才就是他教我們攔網!」


「是這樣嗎…抱歉叫住了你們。」


「不會…」


雙胞胎面面相覷,目送著陌生男子小跑步的進入體育館。



黑尾透過指南找到了排球場所在地,他加快腳步,抱著一絲期望能見到五年沒見的月島。


「螢!」


打開場館的門,即使仍然點亮著燈,但裡面空無一人,始終還是晚了一步。


「啊!黑尾君?」


「烏野的…教練?」


「還記得我啊…對了!你為什麼會在這?」


「啊…那個…螢…不對,月島走了?」


「剛才走了,我折回來關燈而已。你找他?」


「也不算是…」


「你怪怪的。要找他你可以直接聯絡他啊!我記得你們很要好不是嗎?」


「因為發生了點事…」


「吵架?如果是的話真少見呢!」


「也不算是…」


「我說…如果你現在追上去的話或者趕得及。」


「可是…」


「可是什麼?你不是想找他嗎?我是不知你們為什麼吵架還是發生了什麼,但是月島應該沒有真的在生氣。你可以直接問他啊!」


「…謝謝烏養教練!我先去找螢了!」


或者是烏養教練的誤解,但月島並沒有生氣這些字眼聽在黑尾耳裡還是覺得去跟對方見面才是正確的選擇。黑尾鐵朗從不相信什麼緣份這種曖昧的東西,不過突然決定到仙台看凱爾特傳說相關展覽、在跟月島初見的地方遇到烏野的人,也許真的有一條察覺不了的紅線依然連繫住他跟月島。



黑尾跑到公車站時上氣不接下氣,卻沒發現月島等候公車的身影。他四處張望,祈求月島並未離去,終於在對面馬路電車站的入口看到了一個高窕單薄、有著淡鵝黃色捲髮的背影。黑尾想要追上去,但過路處的行人燈轉為紅色,那個看似是月島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這個好像不錯…」


月島在等待公車時戴上了耳機,隨即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細聲地「嘖!」了一聲。由月島所負責的凱爾特傳說展覽順利揭幕,前期的統籌工作月島可以說是卯足了勁,首先要擊倒眾多同行已經不易,各個環節、事無大小,月島都是親力親為。同事們知道月島在工作上很認真也從不需要人擔心,但在這次的企劃上未免認真過頭而令人擔憂。


因此,同事們極力要求月島在這個周末好好休息,月島即使接受同事們的好意,但突然接到前教練的求助問可不可以幫忙指導,他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在五年間月島從未停下過腳步,要是停下來,隨時會讓自己成為胡思亂想的廢人。就在月島早上因為累過頭賴床而匆忙出門時不小心把耳機線拉扯了幾下,最後導致現在站在連鎖電器店裡一整排耳機商品的貨架前左看右看。


拿著運動型藍芽耳機跟頭戴式有線耳機,月島突然想起了從前也有過跟某人一起挑耳機的光景。


「黑尾さん,這個你覺得怎樣?」


月島拿著跟黑尾的手機同一廠商出品的運動型耳機,他在挑選送給黑尾的生日禮物。


「哇…好貴!挑個便宜點就好!」


「黑尾さん練跑時用的耳機不是掉到水溝了嗎?這個不錯的,而且是我要送你的,你就別考量那麼多了!」


「但也太破費吧…」


「沒關係,我生日的時候黑尾さん也送了貴重的禮物給我不是嗎?那就算扯平了。」


黑尾不太了解月島所謂的貴重是指什麼,就只是一副新的護膝還有吃了一頓下午茶,兩件事項的總和怎樣計算都比眼前這個耳機便宜得多。


「就算你這樣說也…」


「黑尾さん會在這種事上拖拖拉拉的嗎?價值跟價錢是兩件事。」


既然月島充滿男子氣概地發言,黑尾也接受了他的好意。當時月島跟黑尾只是學弟學長的關係,不過他送的耳機就算型號現在變舊了,黑尾依然珍惜地使用著,只是月島並不知道而已。



搖了搖頭企圖甩開腦海中的記憶,月島時常會記起跟黑尾一起的點點滴滴,但當初是他首先鬆開了黑尾的手,他清楚自己連回憶的資格也沒有。


「合共一萬一千円,需要包裝袋嗎?」


隨隨便便地拿著價格較高的藍芽運動耳機去付款,進店的人潮越來越多,月島只是想快點乘車回家,回答店員立即使用後,他就掏出信用卡付款,點頭道謝便離開收銀枱,沒有察覺從另一道玻璃門衝入店裡的匆忙身影。



在車站裡轉來轉去都看不到剛才跟月島相似的人,也跑了一次連接車站的地下廣場跟連鎖電器店,依然尋找不到。他不停到處遊走,在偌大的電器店裡要尋找一個顯眼的高個子並非難事,但黑尾無論如何都是捕捉不到月島的身影,只是沉默地佇立在耳機的貨架前,回憶起一件關於耳機的往事。


「螢啊,我還是覺得好像貴了點…」


黑尾露出困擾的表情,並肩走去收銀枱時仍在說服月島。


「你剛才不是已經接受了嗎?耳機掉進水溝的人就乖乖地閉嘴吧!」


「這用了你很多打工的薪水了吧…」


「黑尾さん的生日禮物值得我這樣做。」


月島說得堅決,黑尾再舌粲蓮花也勸阻不了下定決心又好勝的月島螢。有時候,黑尾也會對月島的固執跟倔強沒輒,就算再怎麼花唇舌說服,最後黑尾都會乖乖的順著學弟的意思,黑尾不得不承認他還滿寵月島。


既然找不到月島,黑尾垂頭喪氣地步出電器店望向對面的公車站,越接近傍晚,車站的人潮也逐漸增多。順著人潮流動的方向看去令黑尾不禁驚訝,那個一直尋找的身影此刻正登上前往仙台市的公車,然而對方並沒注意到他。


「螢!」


黑尾打算追上去,但公車已經關門駛離車站。沒法追上逐漸加速的公車,黑尾只可以透過車窗目送月島離去,就在那一閃即逝的瞬間,他似乎跟月島對上了眼。



月島下車後跑上坡道,直奔回家。


在公車駛離車站時,人潮流動的景色在窗外閃瞬即逝,月島只是無意地撇了一眼,卻在擁擠的行人道上看到了一個立著獨特髮型的男人,除了黑尾以外,沒人會弄那種古怪的雞冠頭,而對方似乎也跟他視線有所交匯。


「黑尾…さん…」


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而不斷思考工作的事情,或者在中途點開串流音樂播放器,以強勁的搖滾樂讓自己思考不到所有事情,總之就是避免讓腦袋聯系不到黑尾這個人。


把大門甩上,丟下背包,衝去廚房打開冰箱把裡面一支礦泉水一飲而盡。冰涼的液體流過乾澀的喉嚨落到胃部,令高速奔跑過後的高溫漸漸下降,腦袋迴路也回復清晰。五年來只活在記憶區塊中的人突然如幽靈般在自己視野中一閃而過,月島螢嘗試說服自己這只是湊巧回憶到而出現幻象。


「月島嗎?」


「教練?」


在炎熱夏夜洗了一個冷水澡,讓人心情愉悅。月島也一樣,即使依然帶著一些疑惑,但理論上他也不相信在宮城二百三十多萬人中遇到黑尾,那個應該在東京的人要來也好,要在二百三十多萬人中碰上一個,是只有在老套的愛情劇中才有的橋段。因此,月島成為那個命中機率其低的人時,完完全全陷入當機狀態。


「月島!你有在聽嗎?喂!」


「啊…?」


「我說,你剛才有沒有看到音駒的黑尾君!他有到體育館找你啊!」


「沒、沒有…是說,為什麼教練你會見到黑尾さん?」


「折回去關燈時遇到啊!那個髮型太奇特,很容易認出。」


「…說的也是。」


然後,月島又沉默了。


「…月島,我不知道你跟黑尾君發生什麼事,但既然對方都跑到來宮城跟你道歉,你就聽聽對方說什麼。」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黑尾さん並沒有錯…」


「啊…年輕人真是…聽好,月島!」


烏養繫心在電話中語重深長的叮嚀語氣,不其然令月島覺得回到了當時還是高中生的自己:大人與小鬼的落差。


「我不知道你們發生什麼事,但黑尾君好像很煩惱,如果可以坐下來好好地解釋不會有錯的。」


「…沒事的,情況有點複雜…」


「什麼?有什麼難題是烏野引以為傲的理性解決不了的?」


二度沉默,讓烏養繫心再次重重地嘆氣。


「月島,你的優點是理性,但缺點也是太過理性。偶然隨心所欲一點不是壞事。」


「…謝謝教練關心。我會嘗試一下的。」


雖然月島這樣回答,但實際上他並沒有打算行動。



月島在職員辦公室裡注視著穿過百葉窗瀉到地上的陽光,把按壓式原子筆的筆芯按出來又按回去,旁人走過也沒有留意。與其說是在欣賞被過濾過的夏日微光,不如說只是單純地想東西想到出神。


「月島君!月島君!」


「啊…?部長?」


「我問你怎麼回來了?周日加班?」


「是的…部長為什麼會回來?」


「回來拿忘了的東西。」


「喔…」


「月島君不用陪你太太嗎?」


「啊…不用。」


「是嗎…那我回去囉。女兒打電話來嚷著要我快點回去陪她玩遊戲。你記得吃中餐啊!不然你倒下了我可不想看到報紙寫什麼博物館剝削員工!」


「知道了…部長慢走。」


看著還未年屆四十的部長,有時聽到女同事們在茶水間的閒聊八卦,一致公認的是個愛妻號兼寵女傻爸,甚至會聽到早一兩年進公司搞不好自己就是他的老婆云云,月島往往只是飛快把即溶咖啡調開加上三顆方塊糖,然後迅速離開。


帥氣穩重的部長以為月島已婚,並非什麼奇怪事情。月島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設計簡約,也不像是什麼高檔貨色的銀戒,不過有些對飾物有研究的同事從戒指上看出平日對自己事情漫不經心的月島有在幫銀戒好好做保養,所以讓人誤以為是婚戒,才會有傳聞說月島螢已婚。


「我那可能結得了婚…」


對月島螢而言,這枚戒指的份量遠超於婚戒。戒指是月島曾經在一個有黑尾陪伴的夏日伊甸園裡存在過的證明,也是黑尾當時為了緩解自己的不安而替他套上,說是讓月島螢安心的小小儀式。


月島還未遇上另一個像黑尾一樣可以帶來相等幸福的對象,因而斷絕了結婚的可能性。而且,也不需要有這方面的煩惱。月島家不如黑尾家,月島螢有個叫「月島明光」的哥哥,所以他可以乾脆地把這些擾人的事丟給哥哥。更何況,老哥結婚了也育有一名挺可愛的小男孩,麻煩的事自然也不會多打擾到月島。


現在說這些都沒什麼用,父母也不會逼迫月島建立家庭,月島有自己的生活方式,縱然有點逃避意味也好,他也這樣子過了五年。想起來就會有些煩躁,月島離開了辦公室走往擺放著斯卡塔赫油畫的展覽廳,最近看著那幅油畫就會稍為平靜下來。



「鐵朗さん,你想去哪個展廳?」


拿著博物館地圖的女人跟黑尾研究著接下來要參觀的部份,黑尾放下手抱著的三歲女兒也湊了上去。黑髮綁住兩條小辮子,好奇眼前的爸爸媽媽為什麼放下自己不抱了,然後四圍張望。


「沒所謂…要不找螢挑…螢呢?」


沒有在放下女兒前叮囑不准亂跑,明知道女兒好奇心旺盛,黑尾覺得自己真的很失策。不過,擅長應對的黑尾立刻要妻子前往服務處通知職員,然後跑去尋找女兒,防止女兒聽不懂廣播而錯過。


黑尾焦急地跑在博物館的迴廊裡,卻沒有發現女兒的身影。黑尾真的很討厭找來找去,昨日是月島,今日是自己的女兒,難免會有點急躁。拐了好幾個轉角,爬了好幾條階梯,始終找不到女兒。


「螢你在哪裡?」


黑尾持續急步走在博物館裡,空氣中有些微刺鼻的氣味,從剛才起廣播就已經中斷了,他放眼望向前方盡頭的展覽廳,看到一個小小的束著兩條黑色小辮子的身影,面前蹲著一個身型單薄的男人。一般的父母見到這個畫面早已經衝上去保護年幼兒女,但黑尾卻止住了腳步,彷彿定格般將男人的背影烙印在瞳孔上。


「爸爸!」


小女孩越過了男人把視線投到他背後的黑尾身上,邊用稚嫩的奶音叫了一聲爸爸。循著天真的視線轉過臉看向背後,對方訝異的樣子被瞬間記住了,瞪得老大的金棕色眼睛在陽光穿過玻璃天花的照耀下清澈見底。



「謝謝你…那個…」


「敝姓月島,是這個博物館的職員。」


月島向眼前的嬌小女性欠身躬腰,黑尾抱著小女孩站在一旁,雙眼離不開月島。


「小女給你麻煩了吧?真的是很抱歉。」


「不會…我剛好休息而已…剛才令千金走到了剛翻新好的別館,廣播系統還未連接完成,未能即時提供協助,對此深感抱歉。」


「別在意,本來就是我沒顧好小孩,螢你也對大哥哥道歉!」


黑尾打斷了月島,並要求自己的女兒因為亂跑給月島添麻煩的事而道歉。或者聽得出黑尾的語氣中帶有怒氣,淚液在黑尾螢水靈的大眼睛內打轉,但仍然乖乖的向著月島低頭道歉。


「螢妹妹(ほたるちゃん)對吧?」


黑尾螢沒有回答,只用著小手揉了揉快把眼淚掉出來的眼睛點了點頭。


「我不打算責備,這次是你爸爸不好,沒有好好看著你…」


「喂!螢(けい)!」


把女兒要承擔的部份都諉過於他,黑尾衝口而出月島的名字。


「…不過,你到處亂跑是事實。下次記得拖好父親的手,不要讓父母太擔心。」


月島頓了頓,突然從黑尾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使得有幾秒手足無措,很快又回復平常,繼續向黑尾螢說教。


「是的…」


月島摸了摸黑尾螢的頭,雖然面無表情,卻不可怕,至少有小孩子看到都不會嚇到哭。


「那麼,我們走吧…那個,凱爾特傳說的展覽廳在哪?」


「就是剛才找到令千金的那裡,黑尾先生應該知道吧?要不要我再為你們帶路呢?」


月島換上了營業式的笑容回答黑尾的妻子,他刻意地漠視黑尾,一直都只把注意力放在妻子與女兒身上。


「不用了,我還記得怎麼走。」


「那麼,祝您在本館有個愉快的參觀體驗。」


黑尾抱起了女兒,他的妻子走在身旁,月島佇立在原地目送黑尾一家三口離去直到消失於視野之中。目送黑尾時,腦海其實也並非一片空白,他想起了《樂園裡的斯卡塔赫》的原著封面,再度確認斯卡塔赫目送庫丘林時的心情。


「月島先生!」


「是?」


「你認識那家人的主人?」


「嗯…算是我的師父,排球的。」


「唔…月島先生的個資,現在多了一筆呢!」


「知道也沒用,這不是秘密。沒事的話我就去吃中餐,擾攘了一陣子我還什麼都沒吃。」


「月島先生慢走。」


隨意結束了與服務處愛八卦的同事的無營養對話,月島前往博物館附近的茶座吃點東西,反正只是自主加班,什麼時候下班都無人理會。


話雖如此,但月島還是留到閉館後才施施然地離開工作崗位。


「螢!」


月島踏出了博物館的正門,有人從背後叫住了自己。而其實也不用回頭確認都知道那人是誰,月島深呼吸了一口氣,轉過頭看著他。


「黑尾さん。」


下午才見過面,現在又見到面,正確一點是黑尾主動來找他。


「…可以跟你聊聊嗎?」


「我和你之間應該無任何事情可以聊聊。」


月島想要離開,卻被黑尾抓住手腕。


「你想怎樣了?」


「抱歉…或者是我單方面想說,你可以聽聽嗎?」


「我沒興趣,有事請跟你的太太說。」


明明就是為了避免這個情況,月島才跟黑尾斬斷任何連繫,冷言冷語就是確保心意不受動搖的舉動,他不想把逃避五年的努力給輕易浪費。


「是她叫我找你的。」


一語驚人,這句說話如同炸彈轟斷了月島的思考迴路,他當場愣住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螢…你還好吧?」


呆愣了一陣子,黑尾忍不住在月島眼前晃動雙手。


「啊!呃…還好…」


還好…才怪,一點都不好。


「我們去別處再說,這裡太張揚了。」



應該要甩開這只溫熱的手,然後說幾句酸言酸語,最後瀟灑地轉過身離開,只留下黑尾一人靜默地站在原地。


理論上是如此,但現實月島卻被黑尾牽著走在後頭,月島看著他所熟悉的背影,嘴裡吐不出一句說話。


「在這裡談好嗎?」


黑尾指了指一間咖啡廳的玻璃門,主打草莓甜點跟大眾價錢的輕食,以女高中生及情侶為主要對象的店家。月島身為當地人當然知道這家店,但沒想過會是兩個高大的男人一起進去。在周圍滿是少女跟自帶閃光的情侶中,兩個高大男人坐著吃甜點的畫面太過詭異,月島光是想像,額頭已經掛了一排黑線。


「螢你應該還喜歡吃草莓蛋糕或者草莓甜點吧?」


「…是的,沒變。」


對於黑尾還記得自己喜歡的食物,月島覺得很欣慰,但還是需要提醒,只是記得而已,並無特別意思,告誡不許有丁點期待。


從坐下到餐點端上來,除了點餐的時間,彼此都處於沉默狀態,誰也不願意先行打開話匣。明明就是黑尾把人帶來,但他只是打量著月島把少女風格的粉紅色草莓聖代破壞送進嘴裡。月島則只是負責吃甜點,他本來就處於被動位置,等待黑尾也是理所當然。


「沒有改變的除了你喜歡吃草莓甜點外,就是吃的時候會露出本人也不自覺的幸福表情。」


黑尾托著腮,嘴角微微上揚了四十五度。


「把我叫住、拖我過來,你就是為了看我吃甜點嗎,黑尾さん?是的話,你也太閒了。」


對於黑尾總算打開了話題,只是換來了月島螢一貫的語帶譏諷。


「啊!又發現多一項,一如以往的嘴巴壞得要命!」


月島不滿地噘了噘嘴,盯著發現新大陸般的黑尾。


「不過,黑尾さん卻變了很多…已經是個稱職的好父親、好丈夫,有個幸福的家庭,夫人很嬌小可愛也很得體,涼子阿姨應該也很滿意。」


根據黑尾所言,是他的妻子要求他來見自己,所以月島哪壺不開提那壺,不然黑尾還是只會拖拖拉拉,有一搭沒一搭的胡亂閒扯。


「你的評價也未免過高,螢是我女兒,我有責任愛護她…但我,並不是你口中說的好丈夫。」


「可是看上去不是很幸福嗎?黑尾さん的妻子。」


月島微微垂下眼簾,把草莓冰淇淋舀起。


「一個會想著別人的男人,怎能成為一個好丈夫。」


月島望向黑尾,止住了動作,在小湯匙上的草莓冰淇淋慢慢地融化。


「那你還真是個爛人呢,黑尾さん。」


回過神來的月島立即把小湯匙含在口裡,除除咽下了甜膩的冰淇淋,順滑的質感黏住了喉嚨。


「該怎麼說呢…彼此都不是對方最在意的人,僅此而已。」


期待著月島或者會有一點反應,黑尾卻只得到他的無動於衷。


「那傢伙…第一次跟我見面時,我就把你和她重叠…有著無奈、憤怒的眼神,就是你跟我在最後一晚時那種眼神。」


「你想太多了…就結果來說,你們不是也共組了一個幸福的家庭嗎?這是事實。」


「我和她生下了螢,雖然是個意外,但是雙方對於各自的父母也有了一個交代,我和她都鬆了一口氣。」


「把責任推給自己的父母們,在我看來你們兩人都是爛到底的人。」


「這也沒辦法,想要孩子的人不是我們,是我們的父母…你知道我的太太叫什麼名字嗎?」


「我沒有知道的必要。」


「月,我的太太叫作阿月。」


月島掩住嘴巴,衝擊性的話語,腦海中似乎有尖銳的雜音,突然有種頭痛欲裂的感覺。


「螢,沒事吧?」


黑尾緊張地把水遞給臉色變差的月島,他灌了一整杯,扶著前額閉上了眼睛深呼吸,企圖冷靜下來。


「…我沒事,只是頭有點痛。」


「身體不舒服的話,要不要送你回去?」


「不用,也請你別這樣做。」


「但是…」


「沒有但是!事到如今你再怎麼說也無補於事的!」


拉開椅子的聲音很大,惹得其他客人紛紛把目光投向他們身上。月島把兩張鈔票丟在餐桌上,提起自己的運動袋衝出咖啡廳,留下黑尾尷尬地不知所措的向店家跟客人致歉。



「唉…」


月島坐在辦公室裡敲著筆電的鍵盤,然後又把剛打上的文字全數刪除。同事們不禁圍住了一個小圈圈開始八卦,平日視工作如命,辦事俐落得很的月島螢居然表現異常,同事們總括了一句:月島螢此刻心不在焉。


「你們工作做完了?」


部長拿著厚薄適中的資料夾出現在圍成小圈圈的其中一名男同事身後,出其不意拍打了一下他的背脊。


「痛欸!部長…你也太狠了!」


「再不回去工作還有更狠喔。」


如同被電到一樣,小圈圈立刻散掉,眾人回到工作崗位,部長從後拿著資料夾輕拍了月島的後腦勺。


「你在幹什麼?月島君。」


「啊…部長!」


「你要是身體不適就早點回去休息,你昨天也自主加班了吧?」


「因為要統計資料…所以…」


「這些工作很緊急嗎?」


「也不是…」


「要不延長休息時間,要不早退下班。挑哪個?」


部長的咄咄逼人,月島投降選擇了延長休息時間,讓自己冷靜下來再回到辦公室整理資料。不過,突然要月島去休息,他也不知去哪裡比較好。


月島再一次站在斯卡塔赫的油畫前,從第一次在歐洲看到時已被震懾。影之國的女王身染鮮血跪倒在折斷的劍旁邊,仰望灰暗的氛圍中唯一的光源。沒人知道斯卡塔赫當時在想什麼,在身邊佈滿了同伴的屍首,在她絕望的眼裡,所看到的光源又到底代表了什麼,由鑑賞畫作的人自行判斷。在月島的理解裡,或者曾經付出過真心的孤高女王到最後一刻都思念著最愛的弟子庫丘林。


遞出了套上了銀戒的左手,隨著微光照射下的銀質物也同樣映出了淡淡的光芒,細心一看,戒指也己經刻上了一絲絲的傷痕。


——而我,又為什麼要如此動搖。


察覺糖分不足的月島,想要轉換心情的話最好就是吃喜歡的甜點。他走進博物館附近的咖啡廳點了一件草莓蛋糕跟一杯咖啡歐蕾,在書架上挑選著書本。一本尚算簇新的《樂園裡的斯卡塔赫》出現在月島的眼前,他點了點書脊,抽出來坐在可以看到吧檯位置的二人座位上邊翻閱邊等待餐點。


「啊!月島先生!」


一個女人叫住他。


月島認得這個女人,她是黑尾的夫人,昨天要求自己的丈夫去見勉強說是舊情人的古怪女人。


「黑尾太太。」


「請叫我月小姐,黑尾太太這個稱呼有點…對了!我可以坐下嗎?」


不可以。


月島本想這樣回答,但都未開口拒絕,那個女人就坐下來。


「黑…月小姐似乎和昨天給人的感覺不太一樣。」


月島平靜的語氣中帶有弦外之音,意思就是:你昨天落落大方又禮貌得體的樣子跟現在未得別人同意就同桌這種行為落差過大。


「你是不是在想著怎麼這個女人可以做出那麼無禮的事?跟昨天見到的是不是同一個人之類的?」


過份一矢中的,月島別過了臉不作回應。


「看你的反應,我是猜對咯!」


聽到令人火大的回應,賭氣的瞪了回去。


「月小姐你是來找人的嗎?還是因為太閒就丟下丈夫女兒在仙台找別的男人?」


一向嘴不饒人的月島,對黑尾妻子的打擾也毫無保留地反駁。


「沒必要…果不其然,跟鐵朗さん說的一樣,嘴巴壞又不可愛。」


「抱歉,我那麼不可愛,但還不算是個會推卸責任的爛人。」


嘴上說著抱歉,臉上卻掛上了皮笑肉不笑又惹人討厭的笑容。


「喔?看來你還是有聽鐵朗さん說話啊!只是,他昨晚跟我說你只聽了一半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因為沒有聽下去的意義。」


店員適時地端上了月島的餐點,他冷靜地啜了一口咖啡歐蕾,再三重覆著昨晚說過的言辭:沒有必要聽、事到如今說什麼也沒用。


「那鐵朗さん滿可憐的,畢竟我們快要離婚。」


雲淡風輕地提起離婚二字,以邏輯去推論,也算得上是人生大事,對方卻表現得如同談論今晚晚餐。


「離婚?」


「當初和他是這樣決定的。」


為了離婚而結婚?月島的理性告訴他這種事沒有邏輯可言。


「鐵朗さん跟你說到哪裡了?」


「我忘了!只記得他提起過你的名字…還有,有說過誕下女兒只是為了滿足父母、是個意外。」


「啊?那不就是一半都沒有…唉…」


「事實上,你們的家事…」


「月島君,你的關係可大了!畢竟鐵朗さん五年來心心念念的都是你。」


「那你現在是來怪責我?」


繼續下去,月島又會再度被動搖,封閉起的圍牆本來就沒有特別穩固,月島一直只是在看似偌大的心之牆裡懷著對黑尾的思念存活著。五年前漸漸築構起的心之牆隨著黑尾的出現稍微出現幾釐裂痕,月島害怕那堵牆會逐漸土崩瓦解。


「哪有可能!不過啊…等我想想,鐵朗さん有說過我的想法不?」


「彼此都不是對方最在意的人…你的意思是這個?」


「對!相親的時候,我就萬般不想嫁給一個年紀比自己小的男人,到現在都一樣,但我和他…要是說互相利用也談不上。」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喜歡的人回來了,我家兩老看不上眼他當時只是個沒名氣的攝影師,因此趁著出國進修時硬把我帶去相親。」


「那個相親的對象就是黑尾さん?」


「嗯…鐵朗さん爽快地說了句讓所有人傻眼的說話,至今還言猶在耳。」


——我這輩子都不會愛上你的女兒,你的女兒同樣也不會愛上我。你們要一意孤行我是沒差,條件是要是哪天你女兒所愛之人回來,我們就得離婚。


「那傢伙到底在講什麼啊…!」


聽到完整覆述了黑尾莫名其妙的宣言,月島不由自主托著頭,顯然對黑尾那些在雙方父母面前的爆炸性發言感到無奈。


「我當場傻眼,然後笑到肚子痛。就另一個角度而言,他還真是個有膽量的男人。」


「才不是…他只是沒有想過後果而已。」


嘆了口氣,把草莓蛋糕的尖角用叉子戳開。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我們也曾經放棄過,結果我意外地懷上了螢。鐵朗さん很懊惱,但父母親好像很高興,商討過之後認為至少讓我們也負上責任。」


「那麼你們一直生活下去不是挺好的嗎?涼子阿姨應該也不會同意你們離婚。」


「不改變現狀就這樣下去也不是不行,但我喜歡的人不是鐵朗さん,而且重要的是,他並沒有想要挽留我的念頭。」


月島沉默著,眼前這個跟自己同樣被叫作「月」的女人,卻跟自己大相逕庭。


「如果你是想問螢,鐵朗さん說撫養權歸我,但想要見面隨時也可以,畢竟大家都沒有對不起大家。」


「但是…」


「我就直接一點了,月島君。你還喜歡著黑尾鐵朗這個人嗎?是的話不用猶豫,因為有些幸福是要自己去爭取的。我就被鐵朗さん推了一把,那你呢?」


「我…沒有那個資格。」


「身為男人你還挺婆媽的。」


月島瞬間黑臉,為什麼黑尾會挑這個女人,說話毫不留情又直接。那些對外的有禮是裝的嗎?是裝的吧!


一堆想罵人的說話又吞了回去,月島看到女人的狡黠的目光,不由得浮起戒心,擦亮如同排球場上攔網員與舉球員的無形火花。


「與其想東想西,不如直接了當去面對。你們打排球的不是時常都說會等待機會的到來嗎?」


也是的,此時不幹,更待何時。機會到來之際,錯過了就沒有,所以一定要緊抓好不容易而來到的機會。


「我會…試著和黑尾さん談談的。」


「那你要快點喔,我們買了傍晚回程的車票。」


月島看了看咖啡廳裡的時鐘,重演了昨晚的一幕。把兩張千元鈔票丟到檯上,飛快地奪門而出,唯一不同,這次是他有好好地向同桌的人道別。


「唉呀呀…也沒必要這麼急啊…雖然說是傍晚,少說也還有好幾個小時。」


女人點了一杯草莓芭菲,看著月島遺留下來只動過些許的蛋糕與咖啡歐蕾,翻開了因為匆忙離開而沒放回原位的《樂園裡的斯卡塔赫》,想著如果結局得以改寫,庫丘林跟斯卡塔赫或許可以有個幸福結局。自己的庫丘林回來了,那麼,那邊廂的斯卡塔赫又可否抓緊與庫丘林一度剪斷過的紅線呢?



月島回到了博物館,距離下班的五時還有一個多小時。


「部長,我可以早退嗎?」


「啊?突然?工作呢?」


「我明天會加班完成。」


「才放你長一點休息時間你就轉化的厲害,什麼回事?」


「想起了一件事情一定要辦!現在不幹,可能以後就沒有機會。」


「是嗎…我叫你二選一,你現在卻全都選,你還挺貪婪的。」


「那是…突發狀況吧?拜托你了,部長!」


「下不為例。」


答謝了部長的明白事理,月島提起了自己的運動袋,邊翻著手機找出了通訊錄中被封鎖的名字,運動袋上扣著的黑貓隨月島的大幅動作而晃動。部長看著月島似乎想通了什麼的樣子,露出一副饒有趣味的樣子:是什麼讓那個平日板著一副撲克臉的月島螢露出那種焦急又失去分寸的表情?


「部長!你就這樣讓月島走了,那工作怎麼辦?」


「閉嘴!那你就不要老是在偷懶!」


平日時常偷懶而拜托月島幫忙的同事此刻欲哭無淚,在不算寬敞的辦公室哀號著。而受同事們歡迎的部長沒有伸出援手的打算。



月島奔馳在行人道上,以最快的速度趕往車站希望能夠堵截黑尾。


「黑尾さん!」


抱持懷疑的心態撥通了塵封五年的電話號碼,黑尾會不會早已把號碼解約、黑尾或者也會把自己設成拒接,這些過份的杞人憂天都隨著黑尾接起了電話而消散。


「螢?」


「你…你在哪裡?」


氣喘吁吁拿著電話在車站四處張望,卻沒發現應該在車站準備回東京的黑尾。


「車站附近的商店街,怎麼了?」


「我想見你。」


「…」


電話的另一頭沉默著,稍為緩和呼吸的月島困惑地呼喚黑尾。


「黑尾さん?聽得到嗎?」


「嗯。可是…啊!螢(ほたる)你別扯我頭髮!阿月你快點…」


聽到電話裡傳來了黑尾女兒的吵鬧與黑尾本人的輕聲勸阻,月島突然感到頭被重擊般,心底瞬間涼了一半。


「還是算了,請忘了這通電話。抱歉打擾!」


「喂!螢(けい)!等、…」


沒等黑尾說完就切斷了通話,月島到現在才驚覺自己跟五年前一樣天真,從未成長過。


就算黑尾要離婚又怎麼樣了?不代表他的身邊有月島的位置。他還有家人,而且有女兒,這些人對於黑尾來說無可取代,涼子阿姨也不會容許拆散了黑尾一家三口的自己待在他的身邊。


現實終歸現實,說得多動聽,黑尾的幸福都不是由自己所給予。


車站的天花同樣有跟博物館一樣的玻璃天幕,穿過透明物質而打在身上的陽光原來會是如此灼痛這件事,月島今天才是頭一遭知道。


把一直壓逼鼻樑的眼鏡脫下,無力地坐在車站廣場的中央,月島覺得需要休息一下,伸出兩手茫然地接住無形的光線,然後從指間流走照落在混凝土板地上,如同時間與幸福的流逝,曾經落在手中,最後卻悄然消失。


透明的液體被伸出來的手心給承接住,氤氳水氣模糊了視野,月島擦了擦帶著濕氣的眼睛,一個大男人坐在人來人往的車站廣場哭泣太過突兀,月島戴上了眼鏡,放棄了思考。


就在他準備站起來想要離開時,一陣冰涼貼上了臉頰,月島看向做出這種惡作劇的人,所有語句都吐不出來,只會瞪大眼睛盯著來人。


「怎麼哭了啦,螢?」


黑尾把貼過月島臉頰的紙包草莓牛奶塞到月島的手裡,然後懶得徵求同意,一屁股坐在月島身邊。


「黑尾さ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隨意開展一個話題,月島有好多話想對黑尾說,但又不知從何說起,更正確一點說,月島是害怕說出自己想要的說話。


「車站廣播,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背景有車站廣播。」


「是喔…」


戳開了紙包草莓牛奶的吸管口,月島啜飲著甜膩的液體,因為接不到話題,所以沉默地用喝飲料矇混過去。


「螢說想見我,我就來了。」


把視線移向月島,熾熱得快要把身體燒出一個洞,月島對這種熱度熟悉不過。曾幾何時,自己也用相同熾熱的目光追逐著黑尾。


「打擾了你的天倫時光,還真是抱歉。」


站起來把喝光的草莓牛奶盒按扁投入附近的分類箱,然後背對著黑尾向前邁步離開。


長年的相處即使有五年的空白期,黑尾還是清楚知道月島鬧彆扭時口不對心的性格。月島什麼都沒有說,也就是代表他有事想說;月島說著抱歉,也就是代表他毫無歉意。在這種時候,黑尾講什麼都沒用,所以他只是靜靜地跟在月島的後頭。



「你想跟到什麼時候?」


聲音從前方傳來,月島頭也不回質問著黑尾。


「那就要看月島螢想帶我到哪裡去了。」


壞心眼的笑容掛在臉上,清楚見到在剛點亮的街燈下抖動了一下身體的月島。


「回家…你要跟到我回家嗎?」


月島告訴黑尾現在正在回家的路上,悶悶不樂的語氣聽在黑尾的耳裡反面像邀請,哪怕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沒所謂啊,因為你有話想對我說。」


「才沒有!」


「你的反應就是跟你說的完全相反,別以為瞞得過我。」


「嘖!」


不忿地回應,黑尾或者是世上最了解月島一舉一動的人。月島就是拿黑尾沒輒,因為他太了解自己,所有的偽裝在黑尾面前都好像會變成無效化。


月島所租住的公寓距離車站大約徒步十五分鐘左右的路程,最後爬上人煙稀少的坡道之後,出現在眼前的新建公寓就是月島的住處。


「還真是有螢你的風格。」


打開大門進去,過了玄關後旁邊就是洗手間跟浴室,再往前幾步有一個開放式廚房,同時也放了一張小餐桌,桌面擺放了一瓶黑胡椒跟鹽巴。廚房正對著客廳,一大排書架,不同的書藉依序排列,黑尾將注意力放在某層的其中一本書上。


「《樂園裡的斯卡塔赫》,沒想到你還留著。」


「是我買的書,為什麼要丟掉?」


「屋子主人好像不太歡迎我。」


「是某人像跟蹤狂一樣跟著我回家。」


「因為月島螢說想見我。」


「現在不想。」


「說謊。」


你一言我一語,月島對上黑尾耍嘴皮子是沒用的,越是否認,黑尾就知道月島越是想跟自己說話。


「你不是要回東京?」


「還未聽到月島螢說真心話之前沒有回去的打算。」


扯開話題也是沒用,月島心知肚明。


「你到底想怎樣?」


「是你想怎樣。」


黑尾突然壓低了語氣,收起了笑臉,銳利的眼神盯著坐在床沿一語不發的月島。


「我…也不知道。」


「不准逃避!」


顯然有些急躁的黑尾,音量也不禁提高。


「我很害怕…」


「害怕什麼?」


「害怕最終能給予你幸福的人不是我、害怕現實、害怕面對涼子阿姨、害怕很多很多…」


低著頭避免與黑尾的視線接觸,也避免讓黑尾見到眼眶裡蘊釀著的淚水。


「只是這樣?」


月島對於黑尾的冷靜回應莫名火大,似乎他並未思考過嚴重性。


「你為什麼…!」


被擁進一個懷抱裡而閉上嘴巴,黑尾的下巴抵在月島的頭頂,帶點汗味的柔軟髮絲夾雜了蘋果味洗髮劑的香氣,好聞得讓黑尾貪婪地把半張臉都陷於其中,更加收緊了手臂的力度。


「黑尾さん…」


黑尾鬆開了月島,把不小心滿溢而出的眼淚拭去,輕吻了他的眼簾。


「誰要你一個人努力啊,笨蛋!」


換來疑惑的目光,黑尾的眼睛流露出笑意。


「我的幸福,是由我和你一起構築而成的。你不安時,也有我在。」


誓言般的振振有辭,月島緊皺的眉頭也稍稍鬆開。


「那萬一…」


「萬一有什麼,這次我會跟你一同面對,你別再一個人承受了。答應我好嗎?螢。」


用點頭代替言語,五年來的重擔隨著與黑尾的重遇和承諾,頓時覺得輕於鴻毛。如釋重負的月島摟著黑尾不放,深怕眼前的他只是如夢似幻般曇花一現。


感知到月島的顧慮,黑尾叠上了他的唇,軟舌探索著口腔,直到快要窒息之際才分開。


「還能繼續?」


「事到如今你還問得出來?」


黑尾滿意地笑了笑,把月島壓在床上,把礙事的衣服一件一件褪去。



月島開始後悔答應黑尾的胡作非為,畢竟在連綿不斷的快感怒濤之中,月島已經被逼上高潮好幾次,後穴被一度注滿的精液以及用作替代潤滑液的橄欖油弄得濕潤柔軟,滿溢而出的液體沿著大腿線條而滑落,即使害羞得把臉埋於枕頭中,仍然維持腰部被抬起的淫靡姿態。


一張一合的洞口似乎在邀請黑尾般與月島的想法背道而馳。黑尾順著月島的身體反應把釋放過的昂揚挺入他的體內,濕熱的內壁吸附著同樣熾熱的肉莖,在充份潤滑過的情況下,黑尾一下子挺到了最深處,卻讓月島更加用力緊抓著床單。


「啊…啊…嗯啊!」


快速的抽插令月島再度陷入慾望之中,腰肢配合著黑尾律動而發出的碰撞聲音幾乎把月島的思考能力全數癱瘓,只遺下意識在命名為肉慾的泥濘中翻攪。在與黑尾無數次的性愛中,暌違五年的肉體交疊總算教會了月島何謂「隨身體所欲」。


「叫得這麼浪還是很有精神嘛!」


聽見黑尾的調侃,月島好不容易轉過臉,無奈受到限制只能用著忿忿不平的視線瞟了黑尾一眼,正好見到對方掛著不懷好意的壞笑。那種不服輸的舉動燃點起黑尾的征服慾,大手繞到前方握住了月島第三度勃起,不停玩弄揉搓。


「嗚…啊!」


指甲輕刮著敏感的洞口,搔癢感不其然讓月島拉伸了背部把臀部抬得更高。前後一併承受刺激逼使月島吐出淫蕩的呻吟,下腹再度竄過一股熱流,原以為一下子就可以射精,但黑尾一把抓緊不讓月島把隨隨便便就解放。


「不可以喔!我還未射呢!」


月島心裡暗自咒罵,明明這個壞心眼男人深埋在自己體內的那根早就硬得隨時可以解放,他卻遲遲不願射出來,還惡意地堵住自己的洞口,不斷刺激令人陷入瘋狂。


「放、開!…我想射!」


黑尾聽到月島的請求就更加玩心大起,用修長的手指拑住充血的龜頭,突如其來的快感彷彿把懷中人兒推向瘋狂,床單如同救命繩索般被月島抓緊得近乎指尖發白,再度讓月島陷入不知第幾次的高潮。


「螢啊…你又光用後面就高潮了。」


黑尾深埋在月島體內的陰莖一直都有意無意地掃過前列腺。以黑尾的認知,月島的身體雖然敏感,也並非被調教到常常都能用後庭就可以高潮。不過最初的勃起,月島也只用後庭就可以高潮,這令黑尾聯想到五年間是否有人碰過月島的身體,不由得起了些微醋意。


「你、你這變態!」


破口大罵的月島用著帶有情慾的雙眼望向黑尾,太過煽情的表情讓他暗叫不妙把熱液迸發在月島的體內,同時放開月島的陰莖,濃稠的汁液隨即沾染在深藍色的床單上。



「變態!色鬼!笨蛋黑尾!」


接二連三地發洩過後,累過頭的月島只剩下牙尖嘴利向黑尾表達不滿。


「忍不住嘛…!」


「下半身思考!大色狼!」


用僅餘的氣力一腳踹向黑尾的側腹,後者露出吃痛的表情。


「痛欸!螢你別這麼大力踹我!」


用只剩下怒意的雙眼瞟了黑尾一眼後又別過了臉生著悶氣,黑尾打量著月島全裸身體上佈滿的細碎吻痕,胸口貼著他的背脊黏了上去,埋首在月島的頸間摩挲著。


「好熱…放開!」


「我才不放呢!」


耳邊的呢喃誘使月島翻過身面對著黑尾,在懷裡有限的空間裡抬起臉認真直視黑尾。


「你打算怎樣跟涼子阿姨坦白?」


歡愉過後,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月島詢問黑尾接下來的計劃,至少也必須讓他清楚怎樣協助黑尾。


「這個嘛…首先跟阿月辦好離婚手續,然後處理好螢的撫養權。那傢伙說贍養費可以不要,但螢的撫養權要歸她,主要原因是她的對象似乎因為過癆導致身體機能出現異常而不育。」


黑尾單手摟著月島,躺在床上邊盯著天花板邊說,月島依偎在懷中,臉色逐漸變得暗淡。


「我們的自私害涼子阿姨失去了一個可愛的孫女…」


「才沒這回事!她還有一個可愛的孫兒。」


「欸?」


「螢你不知道吧…我有個跟我年齡相距較大的姐姐。」


「請問你是在講日文嗎?」


「不是啦…你不知道是正常的。在我還小的時候老姐就跟家裡斷了關係。」


「為什麼?」


「我姐的脾性比我還要硬,老媽要她做滿幾年工作後結婚然後相夫教子啊,結果老姐和她吵了一架後就離家出走了。」


「涼子阿姨比我想像中還要傳統啊…」


「渴望孫子到超乎我想像的地步…應該是她小時候嚮往大家庭吧?我媽本身是獨生女,一人挑起了重擔。」


「涼子阿姨也很辛苦呢。」


「什麼啊?你才是最辛苦的吧。無端被捲入成為我們家的犧牲品,當然也把其他人拖下水。」


「只要能夠解決就不是問題,但涼子阿姨會輕易接納我們嗎?」


「沒有了一個孫女,但換來一個能幹又可愛的兒子不是挺好的嗎?」


又是那個微妙的表情,透露出「你認真嗎?」的意思。


「總而言之,給我一點時間。我媽還不知道老姐有一個兒子,等我這邊處理好事情之後,我們一起去跟老媽找上我姐一起好好地說個明白。」


「我知道了。」


給黑尾一點時間,他會處理好的。



在初次纏綿之後的一天,當時月島抵受不了午後的睡意不經意進入了夢鄉。


他夢到自己在色彩斑斕的花園裡席地而睡,突然一陣風吹過被喚醒了。睜眼坐起來發現黑尾不見蹤影,他逕自去找尋,卻發現每走一步,旁邊的花卉都會開始枯萎凋零,轉變成暗淡的色彩。


月島在花園的入口發現黑尾背對著他,就算不斷叫喚、追上去,黑尾都沒有回頭或者停下。他焦急地跟在黑尾的後頭,直到花園的入口。


黑尾直接走出了花園,月島隨即跟上,但彷彿有股引力拉著自己不能繼續前行。月島回頭一看,發現走過的路上全都染上灰暗的顏色,擁有色彩的地方只有花園以外,黑尾身處的地方。


未能越過無形界線的月島眼睜睜地看著黑尾走在奪目瑰麗的黃昏之下,直至消失在遙遠的地平線之中。



日照時間長的炎夏,破曉的太陽光線照射在睡在床上的月島身上,他揉著眼睛起床,尋找自己的眼鏡。


「唔…」


旁人一雙手攔在自己的腰間,大幅度動作似乎吵醒了他。


「早安,黑尾さん。」


「早安,螢。」


彌留於夢境之中的記憶隨著黑尾的早安招呼漸漸化為塵埃而消散,黑尾沒有離開,他就在這裡,寫意的空間,自己的身邊。


「我要去上班了,昨天是丟下工作跑出來的。」


「喔!那還真的是不得了,居然讓月島螢放下工作跑來追我,有一項人生成就達成的感覺。」


聞言,月島露出不爽的表情,又是一腳狠狠的把黑尾踢下床。


「乾脆把被我踹下床這件事也納入你的人生成就好不好。」


「怎麼這麼狠!痛死了欸!」


月島下床跨過黑尾離開房間去沖澡洗漱,儘管昨晚激情過後已經清洗過一次黏膩,夏季早上再沖一次澡是月島的習慣。進入浴室前,月島還不忘詢問黑尾早餐想要吃什麼。所以,輪到黑尾洗漱完畢後,小餐桌已經放好了烤過的吐司跟雞蛋培根,還配搭了兩杯剛沖好的即溶咖啡。


「我家只有即溶的咖啡,可以嗎?」


月島咬著吐司,望著拉開椅子入座的黑尾。


「沒關係,只要是螢弄的什麼都好。」


「下次我會下瀉藥。」


「啊?怎麼這樣!你要殺夫啊?」


「瀉藥而已,死不了的…等等!」


「怎麼了?」


「你說你是誰?」


「你的丈夫!」


羞赧地低下頭去掩飾泛紅的臉,鬧彆扭低聲碎唸依稀是誰說你是我丈夫之類的字句。


「哎呀呀…突然又變得那麼不坦率。」


「那還真是抱歉。」


「明明就是愛我到無法自拔,真是口不對心!」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不知是誰戴著我送的戒指,然後又掛住一隻跟我很像樣的黑貓吊飾?」


被黑尾的反問弄成語塞,月島好勝地想到反駁黑尾的回應。


「又不知道是誰挑一個跟我同樣叫月的女人,還幫自己的女兒改成跟我的名字一樣漢字寫成螢的呢?黑、尾、さん!」


黑尾無言以對而喝著還未放糖的即溶咖啡,要說對月島螢有多愛,或許連黑尾鐵朗自己都沒有一個明確答案。



夏天漸漸步入尾聲,但白天的太陽依舊毒辣。


月島站在黑尾老家的門前,五年前這個家的家門是絕望的入口,月島還是記憶猶新。無論如何都要面對現實,月島深呼吸一口氣,按了黑尾家的門鈴。


「來了!」


打開門的是一位婦人,雖然化上了淡妝,但遮蓋不了浮腫的雙眼跟憔悴。


「抱歉打擾了,涼子阿姨。」


「好久不見了,月島同學。」


一周前,黑尾傳來訊息跟月島報告離婚的手續已經辦妥,希望他可以來一趟東京跟母親還有黑尾的姐姐見面,把事情說清楚。但月島來到黑尾老家時,黑尾還未到家。


「像這樣跟月島同學一起喝茶是多久前的事呢…?」


涼子突然開口,月島只好禮貌地回應。


「應該有五年了吧?」


牽動著茶葉包的繩子,邊看著它浮浮沉沉的邊回答。


「原來…我的自私害周遭的人痛苦了一段時間了啊…」


「呃、涼子阿姨…」


「鐵朗跟我說了,原來你和他是那種關係。」


「嗯…那個時候就想坦白,不過我還是覺得別讓黑尾さん違背家人比較好。」


「我還記得月島同學你當時說會幫我勸說鐵朗,結果…」


涼子開始抽泣,月島從來都不懂得安慰別人,現在顯得手足無措。


「涼、涼子阿姨…你別哭啊…」


月島遞上了一張面紙給涼子﹐內心催促著黑尾快點回來,他實在處理不了這種狀況。


「我回來了!」


玄關傳來了黑尾的聲音,月島回應黑尾正身在客廳。


「哇…這什麼慘況…」


黑尾看到母親用面紙擦著眼淚,月島在一邊碰也不對、不碰也不對的困窘樣子,他上前嘗試安慰母親。


「老媽,你沒有了孫女,但多了個能幹的兒子,還有可愛的孫兒喔。」


但涼子似乎充耳不聞,顧著懊悔自己的過錯,月島對著黑尾聳了聳肩表示很棘手你別指望我能說什麼好話。


「過來!我帶了一個人來見你。」


涼子依然抽泣著被黑尾拖到玄關,那裡站著一個光鮮亮麗的女人和一個看似乖巧的男孩子。


月島覺得眼前的漂亮女人跟黑尾有幾分相似,身材勻稱,簡單而言就是該有的都有,雖然不算特別高䠷但穿上高跟鞋之後有種成熟的女性魅力。


「那麼,老姐你跟媽單獨談一下。」


黑尾拉著月島從驚訝的涼子身邊走過,經過黑尾的姐姐眼前時與她對上了視線,發現她跟黑尾一樣有雙異常銳利的金棕眼睛,月島也不逃避,正面承接對方難以解讀的眼神,直到把門關上跟黑尾並肩走在路上。


「那個…你姐很漂亮。」


「喔!她本人聽到會很高興。」


「她跟涼子阿姨…會得出一個好結果嗎?」


「誰知道!她們女人的事就自己處理好,不過兩個都是成年人,應該不至於有個爛透的結果。」


月島想起剛才一刻的視線交錯,說起了自己對黑尾姐姐的感受。


「她好像不太喜歡我。」


「欸?不會啊!跟她提起你的事時她樂翻了。」


「但她剛才看我的眼神好像…」


「應該是想在你身上找出什麼關鍵可以讓我神魂顛倒。」


「那還真遺憾,應該沒有。」


「真沒自信…那麼我呢?」


「什麼意思?」


「我在問我身上有什麼吸引到你。」


月島歪了歪頭,裝作認真思考。


「太多地方所以螢你答不到吧?我懂!」


黑尾繞了一圈,最後自圓其說,自己稱讚自己。


「自信過剩還挺讓人討厭的。」


「嘖!螢有時真的…坦率一點不好嗎?」


黑尾噘了噘嘴,走在月島的前方。


月島跟在後方,陽光照在黑尾的背影上,住宅區的路上人煙稀少,突然有了想要捕捉這一刻的念頭。


「螢?」


——喀嚓!


手機的相機音傳入耳裡,就在黑尾轉頭的一瞬間月島拍下了以陽光與街道為背景的照片。


「欸?幹什麼啦,螢!」


「留為紀念。」


月島揚了揚手機,屏幕顯示了黑尾柔和的臉容,跟光源與景物配搭得宜,即使是隨影也是幀好照片。


「照片要這樣拍才對!」


一手搶過月島的手機,一把將人擁入懷裡。飛快地親吻了還未回神的月島同時按下手機的快門鍵。


——喀嚓!


這回屏幕出現了二人的甜蜜合照。


「以後一起拍照的機會還多著呢!」


放開月島,黑尾向前而行。


月島望住午後微光照射著的黑尾,他跑了上去抓住黑尾的手。



——這回,月島抓到了黑尾,不會再次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



Fin.

19/11-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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